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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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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直至次日晨光微曦,軟椅中的人方才有了動靜。

“稚刀,”姜沈的嗓音有些幹澀,“這兩日你去查查冷鳳香的賬目可有異常。”

稚刀領命退下。

昨日那股異香的來源應該是冷鳳香。

冷鳳香,一種極其名貴的香薰,產量稀少,全國上下僅有寥寥幾個渠道售賣,並且想要購買這香光有錢還不夠,還得是朝廷的貴人。

這東西本是皇家專供,卻因為當今君上姜伏自身不喜歡這個味道,於是特地拿出來散賣,事關皇家,所以每一筆都有明確的賬目,不得有誤。

但稚刀帶人仔仔細細查了兩日,楞是沒從中看出什麽端倪,於是將賬目整理好,送到姜沈的手上。

“殿下,”稚刀有些緊張地撓了撓頭,“在下將這東西核算好幾日,這些買家都是平日裏時常購買的,在下實在沒能發現哪裏有問題。”

姜沈翻看幾下,迅速查驗了一番,點了點頭:“嗯,這賬目確實無誤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跟了我這麽久,想到什麽沒有?”姜沈合上賬簿,看向稚刀,“既然賬簿沒有問題,那問題會出在哪裏?”

稚刀傻楞楞地看著王君,見到對方溫和笑著看向自己,於是加把力讓自己的腦子迅速運轉起來,沒過多久突然靈光乍現,狠狠拍手。

啪!

稚刀的眉梢都跳躍著喜悅:“賬簿沒有問題,那就說明買家沒有問題,既然如此,問題應該出在賣家身上。”

“對了,”姜沈滿意地點點頭,“我記得近一年時間,由於君上在行商上的政策改動不少,冷鳳香因此分交下去給各商販售賣,雖說大部分還是那些舊的老牌商人,但這中間也有新人加入分一杯羹。”

稚刀心領神會,立馬應聲:“在下這就去把最近新增的售點整理出來。”

緊接著,她便在王君讚許的目光中,小跑出門。

這個稚刀,雖說是新來府上沒多久的孩子,年歲不大,只有十六七,但勝在家底單薄,父母均是京城裏開鋪子的普通百姓,再加上她心思單純,腦袋靈光,姜沈很是滿意。

若再培養培養,或許能把她長期留在身邊。

先前的那些女官,有不少是當今君後悄悄安插進來的,甚至換了一批還不夠,又想盡辦法塞了一批進來。

上次那件事算是契機,教她得以將這個早已進入王府,卻因為過於淳樸實幹而被排擠的姑娘提為貼身女官。

本來看中的是她的肯幹,沒料到這孩子其實蠻機靈的,只是不願意用小聰明為人處世,才顯得安分老實。

算是撿到寶了。

姜沈樂悠悠地想著,一邊接下手裏的公務,一邊輕飄飄讓身邊的另一個女官去告知嘆夤,近日好好在家休養,別再出門了。

是軟禁的意思。

嘆夤此時正在院裏來回走著,心裏煩躁,楓香又臥病在床,即便有侍從前來讓他多穿點,他都跟沒聽到似的,依舊在院裏踱步。

說實話,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些什麽,只是覺得這樣可以微微喘著氣,出一身薄汗,會讓自己舒服一些。

“公子妝安,”前來的女官沒有進院,只在院門口行禮喚道,“殿下吩咐您近日在院中好好歇息修養,切勿四處走動。”

嘆夤了然:“多謝殿下關心。”

意料之中的軟禁。

不過,他總覺得有些怪異,王君的處罰不該止步於此。

前面兩日裏,趙扶風還來了一趟。

他帶著自己在圍獵場中打來的兔子,讓人弄了一鍋鮮香味美的兔肉湯,十分開胃爽口,嘆夤沒忍住,還多吃了兩碗,面色紅潤許多。

趙扶風看著唇紅齒白的嘆夤,只覺得這男人捧著碗看著鍋的模樣,很像小兔子。

嗯……這麽想好像不太好,畢竟上一只兔子已經被煮進鍋裏了。

“箬侍君,其實,你也不要責怪琰王殿下,”趙扶風親手給嘆夤又盛了碗湯,往裏撒了些蔥花提香,“是這樣的,很多年前,王君有了個愛而不得的心上人,從此有了心病。其實,你別看她總是橫行霸道,實際上殿下這人對感情二字的堪悟,極其幼稚。”

嘆夤皺了皺眉:“君夫這話,奴……不大聽得明白。”

趙扶風沈吟片刻,斟酌詞句,繼而說道:“我換句話說吧,琰王殿下出生時生父難產而亡,且君後次女和她出生在同一日,所以殿下從小變便是個沒娘疼沒爹愛的,一個人伶仃長大,所以有時候,不太明白女男之間的事情。”

嘆夤有些疑惑,這等宮闈之間的事,君夫為何要單獨說與他?

於是他舀湯的勺駐在半空中,裏面的湯都要涼了,人卻老半天沒動靜。

“這些事說與你也無妨的,別太緊張,”趙扶風見嘆夤楞著,於是覆又給自己盛了碗肉,緩和緩和氣氛,“主要是今天得閑,又正好打了只嫩兔子,就想著和你說說話。”

“君夫為何要與我說這些?”

聽到這話,趙扶風被嘆夤直楞楞的樣子可愛到了,笑道:“當然因為箬侍君你是殿下的枕邊人啊。”

枕邊人……嗎?

嘆夤有一絲恍惚。

明明兩人之間什麽都沒有,除了一個名分,卻也能算是枕邊人……

還沒來得及傷感,就聽得趙扶風說道:“總之…殿下這人總習慣把話憋在心裏,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,也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心緒,久而久之,就容易做些傷人的事。”

傷人的事?

嘆夤想問些什麽,但很快,鍋裏的鮮湯就見了底,趙扶風也不客氣停留,說是一會兒還要去校場,就先走了。

接下來的幾日可以稱得上是異常平靜了,就好像回到先前被王君養在小院裏的模樣,只是這回,少了個教習公,多了張人命換來的城防圖。

因著這張圖,這幾日嘆夤就沒睡過好覺,一閉眼,眼前便是滿天黑影,裹挾著亡國那日井底的腐臭,教他不能安眠。

不過,因為有著先前的謀劃,就算不能走出小院,也是有機會把這張圖送出去的。

可王君沒給他機會。

那晚被兩個身形健碩的男人從床上提溜起來時,嘆夤還沒清醒過來,等被扔到地上時,他才看到面冷若霜的王君。

而在王君腳下,踩著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,仔細一瞧,竟是楊風乾。

這家夥身上的布料不多,怕不是和嘆夤一樣,是被人從夢中強拉起來的,渾身上下還被繩子勒了個遍,比衣服還嚴實,就連嘴裏也塞了個大破布團子,看上去要多慘有多慘。

他一見到嘆夤,嘴裏就嗚嗚叫喚起來。

姜沈被吵得不耐煩,手腕一番,幹脆用手裏的劍柄懟上後者的鎖骨正中,方才止住他的聲音。

楊風乾的氣管受到壓迫,萬不敢再輕舉妄動。

“箬郎,認得他嗎?”

姜沈嘴角劃出一個微弱的弧度,便讓她平時溫和的笑霎時間詭異起來。

在這樣滲人的目光註視下,嘆夤停止了思考。

很快,王君輕言。

“說話。”

這話語裏不含一絲一毫的語氣,仿若不見底的深淵,駭得紗簾都無法因風顫動。

嘆夤垂眸,只知道盯著眼前的地板,害怕和焦慮合成一陣劇烈的轟鳴聲從耳廓升騰,要生生把他切割開。

姜沈靜靜等了兩個呼吸,見嘆夤依舊沒有反應,於是抽刀,揮刃,利落幹脆,方才停留在楊風乾鎖骨中心的劍柄便在一瞬間成了劍刃。

破風聲起,嘆夤幾乎是本能地沖上前去,什麽也沒說,只知道死死抱住姜沈的雙腿,擋住她即將揮下取命的薄刃。

他甚至自己都傻了眼,僵在原地。

不過,僵硬只有剎那。

只見嘆夤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將楊風乾蹬了出去,自己反而跪在王君腳下,哆嗦著,嘴裏還結結巴巴地念叨。

聲音雖小,但姜沈卻聽得真切。

“求求你,別殺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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